“乞丐”小驼子
方祖岐
在我童年的经历中,有个“乞丐”小驼子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。
谁也不知道小驼子的真实姓名,也可能他打小就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,人们习惯于用“小驼子”来称呼他。
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多大年纪。在我们小孩子眼里,他已经是个成年人,但身高和十来岁的小孩差不多,躬着身子,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,拄着一根竹竿,端着一个敞口大碗,走路一步一颠,是一个十足的“叫花子”。
在风雨飘摇的年代,苛捐杂税多如牛毛,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。我的家乡江苏靖江,虽说也是鱼米之乡,但人多地少,即使在好年景,多数人家也只能以粯子粥(元麦粉加少量大米熬成)充饥,糠菜半年粮。
就在这样一个吃穿都发愁的地方,“叫花子”登门乞讨也是常事。特别是遇到灾荒年,更是拖家带口、成群结队前来乞讨。赶上年节,还有舞狮的、唱曲的、打“莲花落”(一种竹竿打击舞蹈)的参与进来,形成了既热闹又伤感的“乞丐文化”。这个时候,家家户户也都舍得把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施舍。
小驼子与这些“候鸟”般的乞讨人不同,他是“留鸟”,常年沿着附近几个村走来走去,随后进城乞讨。我们村子里的人十天半月总能见到他一次,他是村里的“常客”。
“小驼子来了!”只要有人在村子里喊一声,就会有人端着粯子粥出门,有时还有人拿个把鸡蛋出来“接待”,小驼子似乎成了大家的“亲戚”。越是贫穷越是同情同类人,这就是当年的民风。
小驼子在与村里人接触中,并没有更多的交谈,从他口中听到的,也只有“谢谢”“恭喜发财”之类的吉利话,有时还看到他眼眶红红的,似乎饱含热泪。他在想什么呢?
这样的记忆,在我头脑中延续了一两年。1948年秋,有一天,我爬上家门前一株皂角树上摘皂角。那个时候家里穷,买不起肥皂,洗衣服去污用的都是皂角水或麦秆灰水。
突然,砰!砰……连续几声枪响从东南方向传来,最后一颗子弹竟从我耳边呼啸而过。我立即从树上蹦下来,惊魂稍定后,悄悄向200米外枪声响的马路奔去。天哪!躺在马路上的竟是小驼子。几颗子弹击中其胸部,鼻孔还在往外渗血,地上一摊血水……我成了最早看到现场的人。
“小驼子死了!”“多可怜啊!”“为什么要用枪打一个叫花子呢?”……人们议论纷纷,脸上露出来的是不解、叹息、同情和愤怒!“小驼子早就是新四军探子(情报员)了”,终于有人传出了小驼子的消息。人们虽然不敢再公开议论了,但心里想的是:“叫花子也成了新四军的情报员,老百姓指望可以救苦救难的只有共产党、新四军。国民党反动政权该垮台了!”
七八十年过去了,这些场面时常浮现在我眼前,小驼子一直活在我心里。特赋诗一首,权当献给烈士的悼词:
无名无姓亦无声,忍辱求生且隐身。
笑对死神修正果,丹心夕照报朝晨。
(作者為原南京军区政治委员,上将。)
(责任编辑 姚定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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